七晴和石胆策马上山,来到一块山中美地,下马歇脚。遍地草叶长得高是不高,可都绿得发亮。石胆头枕着树下大石斜躺在草地上,七晴长发低束,趴在他身旁,拄起双肘跟他亲昵地讲着话,石胆则边聊边伸手轻捋七晴披散在地的发丝,彼此说不出地相知。

稍远,就在两匹马一前一后站着吃草的地点,有位裹着三角头巾、身穿俭朴布衣的民妇母子路过,民妇一手搭在孩子肩头,护着他快步走,同时频频回头,将七晴和石胆的样貌看了个清楚。想也知道这是个网民,见气质这么脱俗的两人来此偏僻山中歇脚,叫她不往上通报也难。布衣百姓并不都是网民,可若真是网民又防不胜防,因此石胆虽见民妇经过,仅持续保持警觉,却未尝多心,更无从采取什么非常举动。

高山青青,沟谷对岸巉岩峭壁高处落下的细长瀑布中途打在岩壁突出的几块乱石上,猛一转折,始悠然坠入谷底平溪中。瀑布水势不算猛,疏疏密密、藕断丝连,柔软的线条像一匹长绢垂挂,俊逸而不激烈,秀丽而不壮阔。这岸山势低些,草木扶疏,间或有黑黑的「碎影藤」开出菱形小喇叭花,花瓣墨黑,高立的雪白蕊芯一支支超出黑瓣包覆的范围,每两三朵集聚成一束,静静开在飞瀑背衬的此岸树影中。

稍事休息之后两人再次上马。七晴头戴小方帽,帽下缀以丝细料柔、长及膝腿之际的纱巾,身着交领短襦与长裙,长裙从裙腰到裙襬分别缝了四圈细琐的皱褶荷叶边儿,上下层层环绕,凸显她青春烂漫的特质。她领在前头,忽见一只土黄色大狗不知何故倒卧路上。牠背厚腰宽,头大颈粗,长毛蓬蓬松松配上一对扇形大耳,一张方脸长得温良忠厚。七晴下马,双手托住狗腹端起牠来,即兴唤他作「土土」。石胆见状,忙上前帮着把狗抱了去,横置马背上带着走。狗且无力回应,只能顺从这一切安排。

来到山巅上,路经一块前低后高、阶梯式的平坦空地,两人先后停下来,好奇地张望。空地上长满青草,一棵树也没有,高的一阶空地上,以蓝天白云为衬搭了间又黑又小的木寮,深色木料长年未曾修整,黑霉斑驳。低矮的屋顶这儿添一块、那儿补一块,铺上长短不一的薄木板凑和着用,经年累月热胀冷缩的结果变得高低不平,越往中间凹得越厉害,屋檐下的门和墙壁几乎给揉在一块儿,怎也看不分明。木寮里头乌漆麻黑、空无一物,该是久没人住。木寮立面的柱子粗细不均插在土里,左右前后共四根,顶上搭了木板,勉强算是个门廊。木寮前方是块铲出来的空地,空地左首插了老高老高、枯焦得空了心的一支苍白干木杖,显然好久没给动过。空地中央烧出个大圆圈,所剩无几的柴薪早就熄了。此地人迹罕至、背离尘俗,任谁长住下来,都是对定力的一大考验。石胆绕屋一周,见屋墙侧边儿的打水器虽「唧唧嘎嘎」顽钝失修,可坚持之下倒还汲得出不少水来。既然如此,附近又暂无安全顾虑,遂将七晴、侠女和土土暂留此地洗澡歇脚,由石胆独自上山寻找明月老人他干儿子。

层山交迭,高岭上绿草如茵,一段笔直的斜坡杵向蓝天,空气冷冽,偶有淡淡山风轻拂。沿路一片青嫩,间或夹杂粉里带紫的丛丛「扑蝶花儿」向阳绽放开来。骑马漫步而过,直接爬坡嫌陡,石胆懂得取巧,让宝龙由左到右、又从右而左采小角度蛇行而上,省力,也为着心情闲适,边欣赏夏日风光边缓缓骑上山去。

山路上上下下迂回转进,骑了若干时辰午夜已过。石胆依明月老人的叙述骑进一座「金丝树林」,抬眼一望,高耸的枝枒密密交错,几乎遮去整片天,唯枝头缝隙隐约透出天空澈夜泛映的淡淡月光。离日出还有好一阵子,林里静悄悄也凉飕飕。十来丈高的一片光滑岩壁整面朝内倾斜,还未及地即往里一弯,在路边儿形成一人高的浅浅山穴,恰可栖身。石胆瞧见,就在此下马,坐卧山穴间,倚着宝龙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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