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胆早就交代小厮,为他偷衣备马之后就要分道扬镳,返乡另谋生路。可小厮重感情、讲义气,偷偷违背了石胆的美意,沿路自动自发为石胆勘查环境,并作好心理准备不惜动武,要为石胆防堵追兵。于是跟石胆分别之后,小厮即重新骑马上路,朝枯草遍布的河谷区以西前进。他头戴翻毛马皮帽,身穿一件老旧的黄牛皮背心,内衬的白襦衫高领嘟噜着,收口的长袖蓬松好看,背心后腰中央直直开了小小两道对称的缝儿,拿深褐色马皮鞣的一条细带横向穿过去,绕过腰间,系在前头。他将松垮垮的裤管儿塞进一双深褐色软皮短靴里,靴子上缘往下宽宽翻了个边儿,本是劳动者既保暖又务实的常规打扮,穿在他身上却成了帅气讲究的一身劲装。小厮首次脱离环境安逸的威广城王公府,独自来到荒野上冒险,帽缘金发散乱不羁,格外凸显出年少的纯真率性。

来到威广城近郊的「秃子堆儿」峡谷区,放眼望去,几近纯白的黄土丘林绵延数里。东西向的小小黄土丘面饱经曝晒,全然荒瘠,一片光秃,饭碗倒扣似地一座座互不相连,整体以南北纵向归为两列,一路排下去。此处地形辽阔,四下一无人迹,天空开展,万里无云,光溜溜的峡谷区没有一处合适的据点。小厮看了看环境,速往附近陡峭的一处黄土石岩山坡骑去。坡上有个岩块形成的三角平台,可以居高望远,年纪轻轻的他就蹲踞平台上聚精会神观望秃子堆儿动静,严防威广城方向可能出现的追兵。

小厮守候了一个时辰,追兵连个影儿都没有,倒见曹员外一伙人打秃子堆儿西面远远骑来,要往威广城去。小厮不认得曹员外,只凭打扮判定他们并非官府里捉人来的,也就松了口气,由着他们去。曹员外名建安、字百七,鼻头方圆、脸形也方圆,五官平平,穿了件藏青长袍,还斜斜戴了顶几近墨黑的深褐色灯笼帽儿。他远赴西犁国游山玩水兼谈生意回来,荷包里有了进帐,可以坦然面对阔别三个月的爱妻,于是心情大好地骑在马上慢条斯理逛着,周围还跟了七八上十个混吃混喝的酒肉朋友同行。他们有的骑在马上、有的下地走,大剌剌地高声谈笑,前前后后簇拥着天真愚昧、城府不深的曹百七,鹅行鸭步一路往城里晃去。

曹百七一伙人路过不久,后山另外传出马蹄与车轮声,不会武功但是箭射得不错的小厮提高警觉将马留置原处,背起箭囊起身躲到老树下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张满弓,搭上箭,朝来人方向瞄准。车轮声越来越近,来者终于露脸,原来是侠女驾着一辆双头马车并牵了心爱的白马路过!她身穿铁灰色交领厚袄,领口露出内里的两层白襦衫衣领,下着利于骑射的齐踝高衩裙,一头长发往上倒梳,以蓝绿色头巾从后颈项发际围到前额交迭,跨背弓、手持箭,一派侠勇。小厮不知侠女何许人也,但是初生之犊的他为了掩护石胆逃亡,若有必要射杀官吏,他可是谁也不怕,谁也不容的,遂小心观察着,随时准备出手。侠女经过小厮拴马处已有所警惕,加上她功夫好,早就察觉小厮的存在。为了卸除对方心防,降低紧张度以免无端生事,她轻轻松松哼起歌来消弭敌意,同时循窄径奔下陡坡,终于彼此相安无事地通过了小厮的地盘。

侠女下山穿越秃子堆儿,来到「牛肚溪」畔下车,枯黄的杂草夹岸,水边儿整排是树。侠女蹲低身子望望周边儿情势,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自个儿下巴,仔细斟酌出了神。以她的身手和性格历练,颇有相当武功和分析能力,无怪乎明月老人会放心将石胆的侄儿侄女交付给了她,并在秃子堆儿前跟他们分手,好赶去安排后续行程。

溪彼岸辽阔的一片草场上,数名村姑正在农作,她们人手一把长柄耙子,一趟一趟爬网堆了满地的干草。其中一名村姑挺起腰,将头手倚在耙柄上歇口气儿;另一名村姑丢开耙子折弯了腰,低头捡拾零碎。侠女亟须问路,可想了又想还是把话忍回去。逃亡在外草木皆兵、随处是敌,车马经过难免被人看了去,可起码毋须留下口实,让潜在敌人获悉她们去向。于是侠女终究还是凭直觉认路,驾车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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