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为着能有若黑叔叔作伴,赛里雾云常跟了一起去放羊。放牧范围极广,若黑又常脱离羊羣,到山涧旁或岩缝间找寻落单的小羊,因此这一日赛里雾云跑到草坡上,寻着了羊羣却照例不见若黑身影。四下空无一人,可是见羊如见人,赛里雾云知他必在不远处,遂穿梭羊羣中,走走停停,静候若黑叔叔出现。

落水事件之后已平安度过好几个年头,母嬷见孩子长大了,不再强求村姑随行监护,而赛里雾云也乐得四处游走、纵情山水。天气晴朗,是个鸟语花香的日子,赛里雾云在林边儿找到一处丝绒样儿铺满嫩嫩绿草的小浅坡,神情满足地闭眼坐在一羣长脸卷毛、犄角儿弯弯的绵羊堆儿里。女孩儿对羊羣百般熟悉、默契十足,羊儿对女孩儿则全心接纳、无限包容,就像亲爱的好友齐聚一块儿,一切尽在不言中。十三岁的她耳侧梳了俩俏皮的包包头,系上红丝带并以两股长垂的发束为饰,出脱得相当女孩子气。她穿了件宽松的长皮裘,下着粗毛斜长裙,浅赭红染色羊皮裁的翻毛长皮裘内有一卷一卷粗粗的米白羊毛衬里,羊毛丰多,溢到衣领外来,红白对比,活泼可人。

闲坐多时还不见若黑叔叔踪迹,赛里雾云不觉信步走入林间,找到若黑那匹耐心候立多时的灰牝马,贴着马儿席地坐下。她高举左手轻抚马腹,右手顺势握住垂落眼前的缰绳,额角半倚在缰上,低下了头。林外草原辽阔,阳光普照,林里相对幽静。良辰美景当前,赛里雾云不禁想起心思来。旁人不解,唯有马儿知心、温驯为伴。赛里雾云在地上呆坐了好半晌儿,心情始沈淀下来。离羊羣好一段路有一处「扭扭山」,灰泥色熔岩在山麓表层留下凹凸立体的深刻纹路,一道道扭曲交错,从岩壁顶端直贯山脚下。赛里雾云造访未遇,怅怅然来此独坐。若黑工作告一段落,猜她在这儿,特地来找。

日照充沛。脱下长皮裘、着白襦衫斜长裙的赛里雾云从头顶罩下一块羊毛披肩,在山壁转角的阴凉面闲坐。蓬发披肩的若黑叔叔一如往常紧挨着她坐,不时弯低身子凑过脸来,哄小孩儿似地讨她的好、逗她开心道,「赛云,妳长大了,个头儿高了,小马不够骑。从今儿起,若黑叔叔的马给妳骑,好不好?嗯?灰牝马送妳做礼物,妳要给牠起个名儿啊!叫什么名儿好呢?就叫『蛙儿』好了!」

若黑一心一意凑兴,怎料赛里雾云听了笑话不单没有哈哈大笑、拍手叫好,还一反常态不好意思起来。情窦初开的她禁不住羞怯,双脚倂拢,两手迭放腿上,双臂撑得笔直,不失喜悦却变得矜持。春草茂盛,间或开了点点小彩花儿,赛里雾云一时语塞,干脆起身,赤脚踩在丰软的草堆儿里,任凭新草漫过她白皙的脚踝,尴尬不已走开去。

见她拘束,若黑提议骑骆驼比赛,想要冲淡这尴尬气氛,两人遂骑马来到跑马场外的沙土地,各自攀上一个骆驼背,互不相让地埋头竞骑,满场子飞奔欢笑。两匹骆驼禁不住他俩热切催逼,平平伸长了脖子,四脚腾飞,奋力向前。

竞骑完,若黑与赛里雾云回到放牧地点,从零星散布的两株梅树之间看出去,景观开敞、春意盎然,端立低枝头的小白梅横入眼帘。若黑戴了一顶遮耳软帽,身穿异常宽松、方便行动的铁灰色牛皮裤装,顾着羊羣,更细心护着赛里雾云,两人伫立山麓缓坡下,共同眺望美丽的白顶山头。虽然年年身处其中,赛里雾云仍未看够此地美景,于是在若黑陪伴下,目不转睛享受久冬后的□□。

赛里雾云心想着美景,若黑心中又想些什么呢?「美少女赛里雾云性情越来越娴雅有韵味儿,让人爱怜。」她的羊毛披肩裹住了姣好的头型,两束尾布交错颈间甩向后背,缀有整排流苏的披肩一角垂落肩胛骨中心。她的长皮裘没剪裁、没腰身,从前面往后穿,先套入两只袖子,拉到后背,上下再用皮革鞣的束带来回缠绕七八道系妥,一路保暖到脚踝,穿得越臃肿越遮不住少女特有的可爱气息。羊只丰多,由近而远呈一个个白点儿遍布山坡上,乖乖吃着青草。赛里雾云手执牧羊杖,一边儿享受两人相处的甜蜜,一边儿弯身轻鞭脚旁的绵羊,不意间回眸看了若黑叔叔一眼。若黑难掩深藏心底八年的爱意,情不自禁灿然笑开,可强忍着没说破,还在等她长大。这时,纯洁善良的赛里雾云真情流露,微笑伸出手,邀若黑一块儿放羊去,纤细的小手一摆进若黑宽大粗糙的掌心就给紧紧吸住,觉得好舒服好舒服,彷佛一切都答对了。年龄差一点儿算什么?又有谁晓得,大她十七岁的若黑叔叔竟是个最专情的纯纯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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